TikTok 與周受資刷屏的這一夜|焦點報道

作者|丸子 陳默 淡酒

編輯|江岳

“我叫周受資，生于新加坡。我曾在新加坡軍隊服役，在英國讀了大學，然后來這里（美國）讀了商學院。我也是在這里遇見我的妻子的，她就出生在距離這里幾英里外的地方。”

【資料圖】

當地時間3月23日上午，40歲的TikTok CEO 周受資出現在美國國會眾議院能源和商務委員會聽證會現場。這是他的開場白。

這是一個典型的西方式開場，很能打動人心，拉近距離——正如TikTok本身。這個 以Inspire Creativity and Bring Joy（激發(fā)創(chuàng)造，帶來愉悅）為口號的社交軟件問世于2017年，因“For You”的精準推送貼近用戶，受到喜愛，如今已在全球擁有10億月活躍用戶。

其中，美國是TikTok的第一大市場，月活躍用戶達到了1.5億。差不多兩個美國人中，就有一個在用它——但很顯然，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局面。

回到聽證會上。溫情的開場白無法遮蓋現實的冷峻。長達5個多小時的會議中，尖銳問題一個接一個：TikTok與中國政府的關系、數據安全和隱私保護、TikTok對兒童的影響……《紐約時報》評論稱，拜登推行的很多政策都遭到共和黨人的強烈反對，但在這次聽證會上，美國兩黨表現出驚人的團結。

周受資所承受的壓力，一目了然。

聽證會在北京時間的3月23日深夜，很多用戶通過自己的方式，或觀看直播，或尋找最及時的資訊，以獲取現場進展。TikTok 在美國正面臨被強制出售或者被禁止的命運，聽證會是影響結果的重要因素。對于更多普通人而言，圍觀聽證會的實際意義或許在于，捕捉信號，在變化莫測的局勢之間，尋找到更多決策依據。

周受資對TikTok的多項信息進行了解釋，比如數據隱私與兒童安全保護問題，他提到，TikTok在過去兩年一直努力構筑“防火墻”，美國數據都保存在美國本土，并由美方監(jiān)管。通過多種技術手段，TikTok也在努力保護青少年安全。

“TikTok讓數百萬美國人能夠以自己真實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聲音，并為他們的創(chuàng)造力提供了一個全球舞臺，這是其他任何平臺或媒介無法復制的?！?strong>周受資在現場強調TikTok的獨特價值。但連美國本土人士都懷疑這場溝通的效果。

有觀察人士指出，美國眾議院議員平均年齡為58歲，參議院為65歲。他們是否能理解TikTok的價值，有待商榷。聽證會視頻在YouTube曝光后，國外網友也展開熱議， “我為這些代表美國的老頑固感到尷尬?！?“我不認為這是一場合法的聽證會，他寡不敵眾，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回答提問或為自己辯護，更何況這次聽證會的主持顯然不公正?！?/p>

“我報道過許多科技企業(yè)CEO的聽證會，這大概是我見過的最尖銳的一場?！薄都~約時報》記者Cecilia Kang說。

這樣的激烈，并不令人意外。從特朗普時代起，TikTok就在美國遭受打壓。2020年8月，特朗普曾經向記者放話：“除非微軟或其他公司能夠購買TikTok并達成交易，否則TikTok將在9月15日被強制關閉美國業(yè)務?！碑斣?，他兩次簽署了針對TikTok的行政令。

拜登政府上臺之初，對TikTok的態(tài)度還相對溫和，但從2022年12月美國國會投票決定禁止聯邦雇員在政府擁有的設備上使用TikTok之后，情況開始急轉直下。3月15日，《華爾街日報》報道，拜登政府已要求字節(jié)跳動出售其持有的TikTok股份，否則TikTok將在美國被封禁。

3月23日，風暴降臨在眾人耳側。當西裝革履精英裝扮的周受資出現在聽證會現場，焦點隨之被鎖定。

昨夜之前，周受資已經低調許久。

在加入TikTok后不久，他清空了自己的Twitter、領英和微博，轉而開通了TikTok。在這里他擁有2.9萬粉絲，點贊最高的一條視頻是與一位黑人運動員去觀看足球賽，視頻的配樂為《鈴兒響叮當》，當天是2022年的圣誕節(jié)。在TikTok，周受資展示了一個充滿生活化的形象：他吃炸雞、過萬圣節(jié)、逛博物館、去看蕾哈娜的演唱會，當身著紅色長袍的蕾哈娜冉冉升起時，會驚呼Amazing，但就是沒有工作。

這與他過去的形象頗為不同。在加入TikTok前，周受資曾在小米工作了5年，時常在Twitter上發(fā)布與小米相關的信息，比如配合公司營銷的宣發(fā)節(jié)奏，拍攝視頻介紹小米手機。

前老板雷軍曾評價周受資“有一種對世界復仇一般的勤奮”。周受資在小米任職期間，公司正處于IPO，他將自己見過的每一個投資者記錄在Excel中，最終列了1500行。到了2020年的小米十周年上，雷軍向內部宣布，37歲的周受資成為小米最年輕的合伙人，是小米下一個新十年的開端。

社交形象的改變并非源于懈怠，反而展現出周受資能成為TikTok負責人的原因。在小米任職時，老板雷軍以勤奮著稱，產品是電子產品，用戶是電子消費者，他便頻繁發(fā)布與手機有關的垂直信息，負責TikTok后，背后是業(yè)務為導向的字節(jié)跳動，前方是更多元的全球用戶，產品則是娛樂屬性極強的短視頻，無論從哪個角度考量，CEO這個身份的形象，都不能僅僅是勤勉，何況那還是TikTok在國際市場不斷被詬病所在。

這位聰明的年輕人，適時變化方式，找到與團隊和用戶打交道的最佳選擇。這與他豐富的國際背景有關：23歲畢業(yè)于UCL，隨后加入國際頂級投資機構高盛，兩年后，辭職攻讀哈佛商學院MBA，到了27歲已經成為DST的合伙人，并主導了對DST對京東、小米、阿里、滴滴以及字節(jié)跳動的投資。

某種程度，周受資代表了中國企業(yè)擁抱全球化的標志。在他加入TikTok前，5年TikTok換了5位CEO，最短的是周受資的前任，一位迪士尼出身的白人CEO，在任職3個月后便因復雜的內外形勢而離開。

這些往日積攢的魅力，在昨天聽證會花絮的加持之下，被數倍放大。周受資TikTok的評論區(qū)下涌現了上千條信息，世界各地的TikTok用戶表達著對他的支持，其中，被提及最多的一條是，從他的發(fā)言和視頻中感受到了亞洲高管的開放。

通常情況下，普通人更喜聞樂道的往往是精英與成功人士的跌落。2018年4月，扎克伯格因為Facebook數據泄漏事件，出席美國眾議員聽證會接受質詢時，也得到了全球關注。這位平時都以T恤便裝示人的年輕創(chuàng)業(yè)者，穿上了正式的西裝，端坐在椅子上，如同接受面試或者答辯的學生一般。

那場“風暴”持續(xù)了兩天，鏡頭下的扎克伯格因為始終保持冷靜，被戲稱為機器人，連他的座椅，也被調侃為機器人的充電座。4個月后，他在一檔播客節(jié)目中提到：聽證會不是強調人性的環(huán)境，在那里坐六七個小時，很難控制表情。

2010年，豐田章男因為豐田召回事件被迫站在美國國會聽證會上時，做出的選擇是反復道歉。這樣的日式表達甚至讓一些美國議員難以適應，只能生硬打斷：“我只想知道，你說的是‘是’還是‘不是’”。

顯然，周受資拿到了不一樣的劇本。

至少在中文互聯網中，他得到了或許是預期之外的稱贊。在小紅書這類女性用戶為主的平臺，他的顏值被津津樂道，有人形容他是現實版的河道英——熱門韓劇《黑暗榮耀》中的帥氣財閥。還有人搬出他的履歷，稱贊優(yōu)秀多金又專情。

當然，種種讓周受資獲得“云支持”的因素中，TikTok CEO身份，以及它在當下語境中所象征的關鍵詞：一家商業(yè)公司的野心、被質疑與挑戰(zhàn)的命運、中美拉鋸的落點，都成為他的加分項。

對于一路狂飆擴張的TikTok，周受資已經是第五任負責人——大概也是最受關注的掌舵者。他接手之時，特朗普政府正在對TikTok虎視眈眈，盡管最致命的危機因為特朗普的落選而暫時緩解，但達摩克利斯之劍并未真正消失。

于是，與前任們不同，除了繼續(xù)增長，周受資還需要將 TikTok 打造成一家足夠獨立的公司，為增長提供足夠安全可靠的基礎。

這并不容易。

這場聽證會上的風暴，只是周受資需要闖過的無數關卡之一。他的表現重要到全球矚目，但，對于TikTok眼下的重重挑戰(zhàn)而言，或許也沒有那么重要。

在知乎，一位前辯手梳理聽證會上的論點發(fā)現，周受資反復強調的是TikTok與母公司字節(jié)跳動都是私人公司，不管從股份結構、董事會構成、數據存儲管理與審核的角度來看，TikTok 都禁止了數據泄露，確保安全。而議員們的努力發(fā)問，看起來只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觀點。

另一位知乎網友的評價獲得了超過500個點贊：

“我略驚訝于你們竟然還真的花時間去看，仿佛這真的是個為了聽證而開的聽證會似的，仿佛聽證會上的表現會對這件事兒的結果有實質性影響似的，仿佛這件事兒的發(fā)展方向不是早就確定了似的”。

這聽起來有些令人沮喪。但是，在充滿不確定的當下，有些確定性的變化正在持續(xù)發(fā)生。

比如美國在經濟壓力之下加大的制造業(yè)回流力度，比如中國公司在某些海外市場遭遇的敵意——敵意的濃度往往與成功程度形成正比，尤其是互聯網產品。在制造業(yè)等傳統(tǒng)領域，中國公司扮演的往往是供應鏈后端角色，但在互聯網賽道，故事已經發(fā)生變化。

壓力繼續(xù)落在周受資與TikTok身上。刷屏的這一天結束了，但他們的前路依然漫漫。若干年后再回看，這一天，或許依然會是商業(yè)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。它是一家公司在野心與鐐銬之間騰挪的寫照，也是特定時期大國關系的注腳，更暗藏著無數普通人對突圍的期待——這也是他們希望自己在2023年可以實現的心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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